“就这样,爱丽丝一个人将那群盗贼打倒了。”
“哇,想不到爱丽丝小姐不只是嘴巴厉害而已。”皮特在一旁赞叹道,“昨天我们本来想把你们追回来呢,可是你们已经走远了,我们都在担心你们遭遇到盗贼呢。”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吧。”克利斯说着。
“不过当时你在做什么呢?”
“嗯?应该是在一旁看着吧。”
“什么,你居然让女孩子单独去面对那群凶恶的盗贼。”皮特义愤填膺地说道。
“冷静点啊,就算我当时去帮忙的话,估计也只会妨碍到她吧。”克利斯苦笑着说。
“嗯,话说回来,爱丽丝小姐真好呢,不但人长得可爱,剑术又那么强,这次还救了克利斯你,真是个理想中的女孩啊。”
“记得昨天刚见面时,你好像不是这么说来着。”克利斯小声的嘀咕道。
“我听到了。”皮特给了他一个眼色。
“后来发生的事你大概想不到吧。”克利斯这么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不过,如果你想找爱丽丝当心怡的女孩的话,最好还是放弃吧。”后面那句话是对皮特说的。
“啊,为什么呀?”
“因为爱丽丝她,可是一位公主殿下呢。”
“嗯?我就说嘛,在民间哪里会有相貌这么出众的女孩。”皮特好像很轻易地接受了。
克利斯和他在工作之余一直在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借此打发时间。“不过,克利斯,今天下午我们可有别的事做哟。”
“哦?仓库里的小麦不是还要去壳打磨吗?”
“都说了是别的事了,今天晚上伯爵府会有一场宴会,男爵大人会进贡一些庄园的佳酿,命令一些人送过去呢。”
“是么?”
“嗯,还要一些佣人留在那里帮忙打下杂。看来这倒霉的活得落到我们头上了。”
“那会不会有额外的报酬呢?”
“这个嘛,看男爵大人的心情了,不过多半没戏。”
“是吗,可真倒霉啊。”克利斯陪着他笑了笑,同时,无意地回过身看向昨天那并排生长的大橡树的树荫下,那里没有那个身影,也对啊。克利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总觉得,那个女孩让自己有点在意呢,虽然也说不清为什么。
“所以就是这样了,这本来不是在工作范围内的事,但皮特一直要我陪他来,而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呢。”克利斯对坐在身边的少女笑着如此说道。
一旁的爱丽丝已经恢复了平时冷漠的面容,她对克利斯看似合理的解释做出了答复:“这样说起来,你还真是个好人呢,像你这样的人也许身边的人请求你帮忙的话都不会拒绝吧。”
“这个嘛……”
爱丽丝坐在喷水池边上,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就像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人的话,你也会上前去挡住箭矢吧。”
克利斯想了一下,不明白她的话中是什么意思,于是说道:“也许吧,因为置别人于危险中而不管不顾的话,那样真的太残忍了啊。”一面说着,还不忘对她笑了下。
爱丽丝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听青年说出:“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奋不顾身。”头脑里一涌现出这样的想法,她就为这样的念头感到可耻起来,同时低下了头,让一旁的克利斯还以为她身体不太舒服呢。
以前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与自己坐在一起,大家都敬于公主殿下的身份而持有敬畏的态度。爱丽丝曾经听到过以前的下人们在偷偷地谈论,说公主殿下没有人的感情这回事。然而,即使是得知了这件事的爱丽丝也没有去惩罚那个女佣,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懒得去而已,那样做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直到现在的侍女苏菲来到自己面前,她把自己当成“朋友”一类的人,虽然爱丽丝也不太明白那个词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对了,面前的这个人似乎也说起过这个词。
爱丽丝看向身旁的人。
“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呵,是么,昨天你也说过相同的话呢。”
爱丽丝不再说话,抬起头看向深沉的夜空。
克利斯也学着她的样子看向夜空。
“今天的夜色真美呢。”这句话是克利斯说的。以前他在野外露宿时也会躺在草地上像这样仰望星空,感觉这样就能够想起许多往事。“月很圆,而且很亮,星辰也耀眼。”
爱丽丝没有说话。
“呐,爱丽丝,如果你有什么苦恼的事的话,说不定可以和我说说看哦。”克利斯不经意间又直呼了她的名字,看来一点也没有把她当成公主殿下看待。
“我说过了,我没有……”爱丽丝正想要说“苦恼”时,迎上了克利斯的视线,很意外的,那笑容让爱丽丝觉得并不是那么反感,她别过头去,轻轻地说道:“你这样的人,真的懂吗?”
“哦?”克利斯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爱丽丝的声音传来:“父王他……明明为了与基格王国的事而苦恼,可是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样的自己,很没用。”
也许是在环境的作用下吧,爱丽丝对身边的这个人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原来是这样吗?是关于雷纳德陛下的事啊。”
“直呼名字是很失礼的行为。”
“啊,抱歉抱歉。”
“你也知道父王吗?”
“嗯,虽然我不是芭拉蒂王国的人,不过昨天一下午皮特可是给我讲了好多关于雷……国王陛下的事迹呢。他可真是一位伟大的人物哦,听说在‘阿玛托尔圣战’中,他一人被上百人围攻,都没有一人能够将他杀死呢。”
“的确是这样。”
克利斯没有注意到这名少女在谈及父亲时的神色变化。
“我想要尽可能地离父王所在的高度更近一些,即使那是很困难的事,我也一定要……”
“可以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国王陛下么?”
克利斯听说过这个年纪的少女大多数都会对那些骑士故事里英勇的主角产生爱慕,想来这个女孩也一定是把自己的父亲当成那样的英雄人物了吧,虽然事实也是如此,那真的是一位如同传说一般的国王。
“因为……”爱丽丝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克利斯的注意,但他却这样说道:“没关系的,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爱丽丝经过短暂的思考后,还是决定开口了:“因为,曾经因为我的幼稚与任性,而害得父王受伤了啊。”
那是爱丽丝从未主动与别人提起的,深埋于心底的秘密。随着那个尘封的匣子打开的瞬间,爱丽丝的记忆又回到了九岁时的那个午后。
父亲用自己的后背,替自己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毒箭,而他手中飞出去的利剑也贯穿了敌人的喉咙。
鲜血在父亲身后流淌的样子,自己当时的无力感,眼泪在眼眶里快要滑落的感觉,以及父亲在自己耳边的话:“爱丽丝,你没事吗……太好了。”
那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行动。原本那天父亲答应了陪自己去森林里打猎的,其实爱丽丝也并不是多么想要去打猎,她只是希望父亲能够陪在自己身边而已。
可是父亲却临时有事不能去了,于是爱丽丝任性的对父亲说出了那样的话:“父王心里只有国家的事,根本就没有我和母后吧,我讨厌这样的父王。”说着还独自骑马跑到了王都的森林里。
那时的几名暗杀者得到的消息是,雷纳德今日会进入森林打猎,由此一早便在那里埋伏好了。
等到在王宫里抓到暗杀组织的一员,从他的嘴里问出了这个消息时,雷纳德立刻骑马赶到了那里,于是有了那一幕。
爱丽丝仍然记得自己当时在暗杀者面前的无力与恐惧感,那种软弱,是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所以,自己一定要变得强大。
而之后看着父王躺在床上,经过宫廷里的医生处理过后的伤口已无大碍时,雷纳德对一直守在床边的女儿意味深长地说道:“爱丽丝,虽然王国是我的全部,但你和你母亲是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也只有你们……”那大概是父王唯一一次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吧,尽管他还是一如往常地保持冷峻的表情,也没有看向她。
但爱丽丝却不再也忍不住了,在父亲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那是她最后一次流泪时的样子。后来,爱丽丝一直想要对父亲说对不起,可是一直没有说出口,因为那样也无济于事,自己只能够变得更加强大,直到有一天有足够的资格能够从父亲手里继承这个国家。
爱丽丝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决意。
克利斯看着自己旁边的少女,心想她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呢。
“我的父亲……”
“嗯?”爱丽丝没有想到这个青年也说起了自己的事。
克利斯对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的父亲是个酒鬼,以前经常跑到镇子上去喝得烂醉,每次都要人把他背回来,在路上也不用担心会遇到劫匪,因为他喝完酒之后身上就没有半毛钱了。”
“他既不富有,也不英俊,怎么说呢,性格也相当怪癖,很少与附近的人来往,几乎满身都是缺点吧,平时在家里也是一副邋遢的样子,我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有一次对他产生过‘敬佩’之类的感情,小时候我还怀疑过母亲是不是被他拐骗来的。”
爱丽丝似乎饶有兴趣地听着他讲关于父亲的事。
“可是,即使他是个那样差劲的男人,我还是很感激他呢。”克利斯看着漆黑的夜空,仿佛想到了自己老爹的脸,这么说道。
“我不懂,那样的人你为何会感激?”
“因为他,曾经把我从死的边缘拉了回来啊。”克利斯意味深长的这么说道。
“那是怎么回事?”
克利斯看了一下她,然后说道:“小时候,我们居住在乡下,有一次,附近的山丘忽然崩塌了,我被埋在废墟里,连动都动不了,几乎以为没救了,可是老爸他却把我从里面救了出来,就是这样,是不是很烂的故事呢。”克利斯笑了笑,“但那一次,我真的很感激他呢,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
爱丽丝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么多话,连自己都很意外。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得太多了。”克利斯依旧笑着说,“对了,我再过几天就会离开这里了,今夜能够向你道个别好像也不错呢。”
“你要离开王国吗?”
“不,只是去下一个城市而已,这个国家的好多地方我都还没去过呢。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北方的商业城市阿尔赛芙。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离开吧,再见了,公主殿下。”
“这么称呼的话是要行礼的。”
克利斯笑着躬下身,做了一个一点也不像的礼节动作,然后沿着阶梯慢慢的走了下去。
就这样再见了吧,爱丽丝想,本应该是这样,现在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可是不一会后,伯爵府的卫兵队来到她的面前,行礼后说道:
“禀告公主殿下,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物,现在已经将其抓捕,请您过目。”
爱丽丝以鄙夷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不久前才跟自己告别的人,棕发的青年对着她尴尬的笑着:“抱歉了,因为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爱丽丝莫名的叹了口气,对卫兵长说道:“这个可疑的男人是我愚蠢的侍从,放了他吧。”
“是吗,抱歉,公主殿下,现在马上释放他。”
克利斯想,她说自己是她的侍从(“愚蠢”两个字被克利斯直接跳过了),是在为自己解围吗,可是以这名金发少女的个性,为什么呢?
其实不只是克利斯,此时——“我到底在做什么?”爱丽丝脑海里浮现出这个问题,居然为了这个不过见过两次面的家伙撒谎了,尽管说不清楚,但这种感觉让人如此不快。
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爱丽丝也不愿意再反过来去质疑自己的话。
“你这愚蠢的随从啊,竟敢抛下侍奉之主独自离开,可知罪?”她以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再次注视着臣服在自己面前的克利斯,这样发话道。
“是的……我愿意以我的罪名在神的面前忏悔……”克利斯不知道在王宫里是怎样回话的,于是只好扯上神的名义。
看来他的回答还不算太糟糕。爱丽丝继续以冷冷的语气说道:“此次就原谅你的愚昧,下不为例。”
“……感谢吾主的恩赐……”
卫兵队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对戏,保持着严肃的神色。
事情本应该在此结束的,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会客大厅的方向传来了什么巨大的响动,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而爱丽丝首先反应过来,刚才的那声巨大的响动里,还混杂了人的尖叫声与什么碎裂的声音,她立刻从旁边惊愕的卫兵长手里夺过了铁剑,快速向着大厅的方向奔去。
而在她其后,“爱丽丝?”男青年也紧跟上了她的脚步,只留下原地发呆的卫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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